是的，那是一个夏天的结束，一个秋天的开始——落叶的季节。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，少女拾起落到头顶的一片叶子，它已有了淡淡的红色，而不是衰朽的黄。这并不是将要腐朽的季节，而是收获和新生的季节——至少她不讨厌秋天。
她把那片叶子送给身后尾随着的长发少女。这应该称得上是不错的发卡或发簪——很适合她活泼可爱的气质。
她还记得，那时她们还小，这片枫林也还小——而如今，它们和她们一起长大了，她们也还在这里踱步。种下这些树的人是她们的父亲，可现在却没有人注视着她们的背影了。
过了那么久，她其实已经不悲伤了。她可以把过去的一切都放下，因为即使她再怎样去回忆，都只是徒增伤痛。她只想让当下和未来的生活能够平稳下去，守望着妹妹的一生能够幸福。而自己怎么样，已经无所谓了。
妹妹戴着那片叶子笑，笑着笑着却便哭了。她想到这是第一次和姐姐在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班级上课，这是多么难得的事啊。不过她并不知道，为了这一点父亲花了一大笔钱就是了。
“你为什么哭了，栀子？不喜欢么？”
妹妹用手背笨拙地揩去泪珠。“当然不是了……我是太开心了，想到能和姐姐一直在一起……”
墨葎，或者说陈葎言，这是她于新的家庭得到的名字，而她也没有感到抗拒。对她来说这份感情并不比自己的血亲来得浅薄——后者已经在这世界上断绝了。也许这世界容不下她家族的血脉，所以就连作为表亲的表姐一家，竟然没有一人能够活下来。
有时她会想，这真的是一种厄运和诅咒，但她可不想就这样死去。艰难和痛苦削平了她的棱角，让她没有了反抗和穷究的斗志，但她还是想要活下去。这是父亲母亲的希望，也是她死里逃生后领悟到的。那场初中时期的交通事故登上了电视节目，让校车的驾驶员培训有了更严格的规定，但更重要的是，让她拾起了活下去的理由。
一直以来以“不幸”自居的自己，是大巴坠桥后唯一活下来的人。溺水时肺部烧灼一样的疼痛，和大脑缺氧的眩晕感现在还让她记忆犹新。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呢？她不知道。也许有人捞了她上岸，给她做了人工呼吸，夺走了她的初吻，可是她醒来时那人不在她的身旁。她身边围着的是医院的救护人员，还有忙着记录下这一奇迹的记者们。也是在这样的原因下，她不得不转学，改换了新的姓名，剪短了曾让妹妹羡慕的墨瀑般的长发。她既然活下去了，她也打算好好地活着。
从那以后她就越来越优秀，在新的班级里一直是第一名，年纪的前三名，然后得到了去到一中的资格。这样优秀而积极的姐姐让陈栀语既羡慕又欣慰。自己虽然成绩一般，但是有着优渥的家庭条件——也理所当然去到了一中。有这样和姐姐在一个班里的机会真是太好了。她明白姐姐因为之前受到过的创伤，很难主动的和他人交朋友，甚至交流都很少。自己在这方面还是有些经验的，她还是希望姐姐能过的快乐、充实一些。即使姐姐交不到朋友，至少也可以和自己说说话。这样她就不会孤独了——虽然她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，但陈栀语始终觉得，姐姐只是在逞强而已，或者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这样而麻木了。她不知道姐姐是为了自己活着的，也不会想知道。
“那就不要哭了啊。真奇怪，反而是在开心的时候哭……”陈葎言感觉鼻子有点发酸，或许是受了妹妹情绪的感染吧。
她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头顶。这样也许能让她安心些吧。“我们早点回去吧。明天还要早起去抢位置。我听说，这是一中的传统。”
她所不知道的是，在黑暗中有人正监视着她们，听取着她们所说的一切。那人静静听着那奇形怪状的黑海螺传来的声音，露出了诡异的笑容。“我直接出手的话有暴露的风险啊。不如委托给一个普通人吧……一个比我更有出手的理由的人……”他盘算着，把那东西收到一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布袋中，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上了街道。没有人能看出他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，这是他们所奉行的守则之一——向常人隐藏自己的身份。可是他出于利益的考量，早已经违背了更重要的守则。他不在乎了，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。现在斩草除根，他要做的更干净才行。至于道德之类的，并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。
“真美啊，可惜都要腐败掉……人生的秋季是新的季节，收获美好之后，却要经受凋零的哀伤。如果我能留得住这片叶子也好。”陈栀语取下头上的叶子，喃喃地说。
陈葎言看到她消沉的样子，感觉到了一种义务。她想到了一种方法，让这片叶子永不凋零的方法。“你听说过，水晶滴胶的方法么？”
“哇，那是什么呢？”妹妹的眼睛里好像又有光了。
“有点像标本……或者说琥珀更合适。不过没有那么珍贵，而且是人造的。”
陈栀语自然不会在乎这些。她所在乎的是留存住这片回忆的价值——那就足够了。
“我们快回去试试吧！”她开心的一蹦一跳地，甚至走在了身长步大的姐姐前面。
陈葎言笑了。果然这就是她想要的吧，让妹妹开心就好了。是她一直以来接纳引导着自己，不然自己应该很难能走出接二连三的创伤吧。
她们的身影不断拉长着，直至没入黑暗——一切影子的栖息之处。同样，黑暗也滋生了罪恶。
刚下班的小吴像平常一样经过了那个不会有人的小路。可是她错就错在，不该下车去扶那个看上去残疾的老人。因为他既不是残疾者，也不是老人。他只是想要确认，她有一颗足够美好的心脏。
“真感谢你……”她只是听到了这样一声，就因为鼻子被什么东西捂住而失去了意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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